打黑除恶,这四个字近期似乎无处不在,餐馆的墙上、城建的美化墙、商场的滚动字幕随处可见。城市越文明发达,打黑成效越显著,寻常人直接接触到真实黑恶势力的几乎就越少,对于大都市里生活精致的人,那仿佛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与自己不相关的词,没有实际意义。
但事实上,这种毒瘤一般的存在全国各地的县城,尤其偏远落后地区,依然顽固盘踞,难以撼动。中华科技大学副教授吕德文曾亲自深入地方,在公安力量协助下了解县城黑恶势力的生存现状,为我们揭开那些黑恶势力的生存之道。

县城里的黑恶势力,游离在权利暗影中的犯罪集团
黑恶势力是正常社会的影子,以能力卓著的人为头目,以各级成员为本体,以获利为目的,以暴力威慑为手段,将徘徊于法律边界的人成了松散庞杂的集团。
这个集团游离在正常社会边缘,通过每个成员和经营业务与整个社会和市场全面交融,他们做着不能放在阳光下、不被法律允许的行当,在民间不法生意与商政权利圈之间捡起了那块危险的灰色利益。
黑恶势力在发达文明、监管健全的大城市难以为继,但在欠发达的县城却普遍猖獗,这是由县城的社会氛围造成的。
县城是一个浓缩的熟人社会,真正的掌权者只有几百人,都集中在商政文娱行业,他们彼此之间要么沾亲带故,要么可以通过熟人搭上关系,形成了一个凝聚力极强、处处贯通的权利圈子。
黑恶势力的头目靠自身势力渗透到这个圈子之中,搭上某个权利圈的便车,做权利层的爪牙,向他们输送利益,换得纵容与庇护,成为光明权利之下的暗影。
黑恶势力需要滋生的土壤,需要攀附着主流权利存在,为此,越是欠发达、民众蛮愚的地区越容易存在,越是有利可图、易于形成垄断的地区越是兴旺。

黑恶势力不是社会,是公司
黑恶势力团体的经营模式其实是一种特别的公司,老大是董事长或CEO,CEO之下是各管一面的中层领导,底层喽啰是执行命令的员工。
那些老大台面上都是名副其实的老板,名下都注册一个或者多个公司,经营业务五花八门,有的是正规生意,更多的是灰色产业,集团成员就挂在公司名下。
这些老板与寻常商人一样,有的金装加身,有的斯文有礼、深沉低调,每天游走在商政圈里交友、谈生意。但事实上,细究其公司业务总有些灰色产业,细观其下属总有一些社会气十足。
当下法律健全,监管严格,已经不流行喊打喊杀的纯暴力黑恶势力,但维系一个庞大的群体始终需要稳定可观的收入,这些收入从灰色产业中来。灰色产业中不存在纯暴力经营,但少不了胁迫性行当。

由于成员普遍文化水平不高,获利期待不低,县城的黑恶势力主要集中在H赌D、娱乐、宾馆、建筑拆迁等行业。这些行业融汇着三教九流,纷争和非法性极强,一般人无力管控,但却正中黑恶势力红心,他们出人手协助管控或威胁,从经营者手中分股份或利润。
除此之外,黑恶势力也做一些正经生意,靠区域垄断赚钱。吕德文教授在调研的县城发现了黑势力的三个主要业务方向——垄断客运、食品抽成、建筑材料倒卖。
客运作为垄断重灾区,总少不了抢客抢线矛盾。县城客运公司将牌照下放给个体租户后,为了维护线路稳定大都会与黑恶势力合作,一旦有外来者抢客就以滋扰、打砸等方式将其赶走。

食品酒水行业利润稳定可观,黑恶势力常常对供货商与商铺进行威胁,逼迫其涨价,涨价部分被他们收入囊中,商铺获得稳定经营环境,的就上门闹事,搅黄生意。
而建材行业则是乘着地产、市政工程的东风,通过拆迁等关联搭上地产商或政府官员后,老大们可以通过特殊渠道取得特殊材料经营权,倒卖垄断性材料渔利。
对生意人来说,劳力少、收益高的行业是肥肉,无人不爱。但对于一般生意人来说,H赌D、纷乱行业是下下选,没人愿意经营。
灰色又高利的行业对于市场来说是一种尴尬的存在,而黑恶势力对寻常人来说是一种贪婪暴虐的威胁,两者谁催生了谁无从定论,但碰撞后确实保证了一个独特群体长期存在。

黑暗势力的红线
黑势力圈子虽然混乱,但也有其自身的法则和红线。混在圈里的人死守的法则,第一是落网不供出同伙,第二是尽量不闹出刑事案件。违反这两条,都意味着自杀。
黑势力团体第一条不成文规定:一个人如果抓进去了,不能供出同伙。小喽啰如果被捕后不供出上一级,大都会得到一些奖励,家人会受到集团照顾,而这个人在圈里的名声也会因此树立起来:义气、嘴严、可靠,他们出狱后大都会受到重用。
反之则家人很可能跟着受扰,出狱后受到各种欺压和报复。因此虽然警方会向被捕者承诺减刑优待,但远不如黑势力团体给的威胁和优待多,很难撬开他们的嘴。

而如果黑势力头目被捕,为了减少牵连,防止被挖出更多黑料增加罪行,他们也大都不会供出自己的保护伞和利益输送网。
吕德文教授赶上了一次大案,一名黑势力成员被捕,为了诱供,警方宣称其所在组织头目已因命案被捕,被捕成员信以为真,以为没了威胁和退路,供述了一切,整个案子得以告破。

黑势力团体的第二条不成文规定:尽量不犯刑事案件。当下全国监控网络发达,犯罪后逃脱几率大大降低。犯了小案大都一案一结,收到警告罚没,最多自己受一段时间牢狱之苦。
但一旦犯下刑事大案就会在社会上引起巨大轰动,受到警方高度关注,被严查死守,牵连广泛,很可能一个人导致一个团体覆灭,因此近年来黑势力团体杀人放火之类的残酷血案已经少了很多。
但这并不妨碍一些黑势力成员动用更灵活、阴险的办法获利,比如吕德文教授所述的拆迁案:黑势力团体为了两头拿好处,在一个拆迁工程中,一边鼓动村民哄抬补偿款,一边接下政府的拆迁工作。
由于他们从中作梗,工程进度严重受挫,在社会上影响也极坏,惹怒了当地政府,最后被严查严打。
黑恶势力存在至今,必然有其生存法则。但在社会环境日益复杂、政府机关监管日益精细、警方处理手段愈加灵活的当下,这些生存法则似乎变得越来越难守住了。所谓红线已经变得很细很细,稍稍越错一步都可能不再只是自己的坎儿,而成为整个团体的生死线。

黑恶势力的生存困境
黑恶势力虽然对外看起来强势,但其自身存在也面临着很多威胁。对外:黑势力团体经营成本很高,虽然从事的都是垄断、高利行业,但黑势力团体成员大都文化较低,没有专业性营商知识或经验,经营能力参差不齐。
遇到打理有方的管理者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稳定团结,遇到不会经营的,再赚钱的产业一段时间过后也可能低迷,当盈利支撑不了整个团体开支,就会自动分裂解体。
对内:黑势力团体结构松散、成员性格暴戾,利益分配没有固定标准,这些独特性质都导致小弟与大哥之间的地位落差、成员与成员之间的利益分配不均格外突出,因而同级对抗、下级篡权、内斗不休的情况始终存在。

老大入狱或被害后,权柄更迭导致帮派分裂弱化、渐渐走衰是常有的事。
对上:黑势力团体的老大向某些人寻求保护。
有了保护,原本就嚣张暴力的团体和一些肤浅的老大会更加嚣张暴力,横行霸道,四处作恶。这些举动无疑都无比显眼招摇,通过媒体曝光或引起更高层级的注意后,老大们会被查处、当权者会落马,这个组织也暴露在法网之下,成为重点打击对象,最终死于自己的狂傲。
除此之外,国家日益健全的安全保证措施和一波强于一波的打黑除恶政策也在压缩黑恶势力的生存空间。
黑恶势力一般的都在本地滋长,老大和成员在当地影响力根深蒂固。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官员再从当地选派,无无异于抱薪救火,因而各地的打黑公安骨干都外派,必须异地就职。

黑势力组织与警方拉关系的三板斧无非给回扣、情S引诱、把柄威胁,以求减少对自己名下灰色产业的查抄,或者直接求得庇佑。这些套路在全国经济都日益富裕的当下,效力已经越来越弱,生活富足的干警没必要再为有限的贿赂铤而走险,大都会恪守职业道德。
吕德文教授亲眼见证了调研地的娱乐产业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因为两年前政府大力度执行八项规定,打黑行动中当初辉煌的老大入了狱,剩下的人零零落落,严抓严打之下不成气候。

当今的社会,再也不是一条胳膊八千就值得拼命的年代了,每一双眼睛都在监控邪恶,勤劳机智的人都能赚得不菲的收入,过上殷实的生活。而黑势力群体,不再是那个挥金如土,收入高出普通人一大截,地位非凡,可以到处风光跋扈的群体了。
只要有人就有江湖、就有纷乱。黑势力不可能完全从十四亿人口的庞大社会消失,但也不得不随着时代发展而改变。

过去几十年,黑势力已经从黑灰地带转向了浅灰地带,可以想见,未来堕入这个群体的人会越来越少,他们的生存之道要么越来越商业化、白面化,要么越来越特异化、深邃化。
这个暴力团体在收紧的政策和不断变化的社会分工的双重夹击下会走出怎样一条新路,我们拭目以待。
来源:百家榜创作者 趣史录